原创:雾星萦梦

原创:雾星萦梦

可以糊上墙的烂泥 199 2022-06-27

群山万壑中,有多少故事都流向时间的过往,没有跌宕起伏,静静的,流向不为人知的世界……
日头升起,阳光冲了下来。
山间的浓雾败在太阳的淫威下,默默地从山脚褪到山顶,曲卷成一盏眷恋着山的云帽。
随着浓雾潮水般退去,嶙峋的山瘦了出来。竹林边,水落石出般惊现出一间木屋,安安静静地卧在山脚。
高大的乔木纷纷举起簇簇绿色的火炬,这掩住了一场可怕泥石流后的断壁残垣;火焰在风中摇曳,仿佛是在向谁致敬;摇曳中,透明的雾气水珠打在苔痕斑驳的石头上,发出灵动的,水晶般晶莹的声响。
这块声响的石头落入静谧的山间,似舞女的灵袖扰过群山;啄木鸟奏起早间的鼓点;木屋旁,河水蓝幽幽的水雾和泠泠的水声,唤醒了一位老人。
老人的骨骼撑起他棱条分明的身躯,像一匹狼,虽上了年纪,却仍然富有力量。他是一名守山工。
老人从河边打来一盆水,水滴从发间落下,划过了由皱纹的漩涡中散发出的目光。悠悠的炊烟裹出一顿饭食:干肉,苞米饼,蘑菇汤。老人又倒了两杯热酒,一杯饮下,另一杯放在了饭桌上的照片面前。酒的热气虚化了照片的形象,模糊一片。这个习惯老人十年前就养成了。老人套了工具包出门,临走之前,又把桌上的照片塞进怀里,挂了门,山里人没有锁门的习惯。
老人走到马棚前,解下缰绳,这匹枣红的马摇了摇脑袋,平了平脖子,曲了曲两下前蹄,静静地跟在主人身后,只打了几下响鼻,算是早间的问候。
每当听到山脚有老人喊山的号子或紧密的马蹄声,这便是守山工一天的开始。
马肩一耸一耸地踏着石板路,只有铁蹄连珠般的脆响,和山间野兽的声音,在山间浑然一体,萦绕着山,陪伴着山。
石板路尽头是段轨,轨和它旁边的呆石头唯一不同的是:石头在十年前被一场泥石流送到这里,现在有铁锈样的苔,而轨却如同这枣红的马脖子一样油亮,什么原始生命的痕迹也没有。三公里的轨说长也不长。老人从包里抽出锤子,沿着轨一次次的敲击,仔细品味它们所发出的共鸣。
马好像在打瞌睡。忽然马耳猛地一立,发现主人已走远了,才慢慢挪动它的步子,跟在主人后面。
老人紧完轨的一枚钉,抬头看了看日头,顺手抽出一面旗,插在离轨不远的地方。
老人把马牵到一边,山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汽笛。汽笛声始,群山静谧;踏着消散的汽笛,驶来一位身披铁甲的过客。空气被过客劈开,旗子挣扎着,风把它拉展开,旗子上“接车点”三个字才显出来;旗子下方那一团殷红似乎倾诉着它曲折的身世。旗面在老人的目光中扭曲变幻,扭曲出一个人影却又很快消失了。
逶迤的长蛇呼啸而过,一阵喧闹过后,旗子有气无力地挂在棍子上。事情确实发生了,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,因为什么都没有留下,哪怕,是留恋的一瞥。
收旗,上马,老人要去巡山。
山路旁有几棵被什么不测吓歪的树,阴森森地构成了一道山门。马蹄灵活地避开路上凌乱的石头,喊山号子又响了起来,空荡荡的回响着,惊飞一两只黑影,有时也会引起一阵猿嚎。
山里的夜来得特别早,老人到山顶时,西方只剩下倾倒黑漆的太阳,东方也已出现一轮寒冰。
老人坐在一块石头上,把腿曲起,从怀里摸出那张照片。山顶的风像老人粗糙的手,抚过照片,一遍又一遍。天色暗了,老人的心却早已照亮了照片上帅气阳光的部队小伙。
十年前,小伙的人生定格在这座山的一场泥石流中。现在小伙子已睡在这山里的每一个角落;领导给小伙父亲的遗物中有一面旗,一面染有小伙子满腔热血的接车旗。从此,小伙子的父亲成了接车旗的主人。那是滴泪,就像此时老人面对的,冷月般惨淡的色彩。
老人望着被月光夺去闪亮的星斗,它们躲在月亮的幽影里,孤独的,淡淡的,弱弱的,似有似无,没人会在意它们属于哪个星座,又都叫什么名字,甚至没有觉察到它们的存在。其实它们在云层之外依旧亮着,只是不为人知。
老人依旧望着星空,迷离地。可是山间的浓雾笼罩下来,渐渐侵蚀了老人的视野。很快,只有几步外的枣红马能朦胧的看见,一位和雾气相拥的老人了。
王字锴铗
2017年
于柘城